《章丘春深，纸灰飞作白蝶舞》 作者:王忠

倔强老头000

汽车驶进章丘地界时，车载广播正絮絮说着清明前的天气。我望着窗外掠过的青瓦白墙，忽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："章丘的春天是从鲍芹地里冒出来的。"此时车窗外的田垄间，新栽的芹菜苗正顶着水珠舒展叶片，恍惚间竟与记忆中母亲弯腰侍弄菜园的身影叠在了一起。

老宅院的门环已生了铜绿，大哥掏出钥匙的手有些发颤。推开门的刹那，扑面而来的除了陈木的香气，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艾草味——是父亲当年挂在门楣的艾束，历经多年风雨仍倔强地散发着清苦。堂屋的八仙桌上，玻璃相框里的父母正对着我们微笑，母亲鬓角的银发在阳光里泛着柔光，父亲的白色大袿子领口永远翻得整整齐齐，那是他在医院上班时养成的习惯。

小妹蹲下身擦拭供桌，指尖划过桌面的雕花，忽然轻声说："记得那年我摔碎了您给姥姥攒的鸡蛋，躲在柴火垛里哭，是爹用自行车把我驮到镇上，重新买了鸡蛋挨家挨户赔礼。"她的声音里带着笑，眼睛却红了。我想起父亲的自行车后座，那是我们兄妹六人童年最温暖的摇篮。清晨他骑车送我们上学，车铃穿过青石板路，惊飞了槐树上的露珠；傍晚车把上挂着从供销社买的麻糖，在夕阳里拉出长长的甜香。

厨房的土灶还在，灶台上缺了角的搪瓷盆让二哥轻轻叹了口气。"那年娘在这儿给我烙葱花饼，面盆里的面团总粘手，她就往我手心里抹猪油，说'咱章丘的闺女，手底下得有油水才不黏糊'。"他的手指摩挲着盆沿的凹痕，仿佛还能触到母亲掌心的温度。章丘的鲍芹最是香甜，母亲总说要在清明前割一茬鲍芹，剁成馅包饺子，或是切段配着银耳清调，黄绿相间的菜碟端上桌，父亲的搪瓷缸里便会多斟半杯地瓜烧。

我们在父母的坟前摆上刚蒸的大白馍，大哥用章丘话喃喃说着家长里短："爹、娘，您孙子们分别在北京济南按排了工作，分别有了儿女，就是老三儿子还未结婚，他们说:放假要回来帮着侍弄您那片菜园。"纸灰在风里扬起，像极了那年清明母亲给我们折的纸蝴蝶。清明的风掠过枝头，未开尽的白花簌簌落在坟头，恍若父母当年轻轻落在我们发间的抚摸。

离开时暮色已合，章丘的泉水依旧潺潺流淌。小妹忽然指着远处的山峦说："你们看，那片映山红开得像娘的头巾。"是啊，父母用一生在这片土地上耕耘，把平凡的日子酿成了我们记忆里的甜。就像章丘的鲍芹扎根泥土时沉默，长成后却能在时光的锅里，熬出最醇厚的香。

清明的雨在返程时落了下来，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，把车窗上的水痕划成思念的形状。车载广播不知何时换了频道，正放着那首熟悉的《送别》："长亭外，古道边，芳草碧连天......"而我们知道，在章丘的春天里，在那方矮矮的坟墓旁，父母的爱早已化作漫山遍野的新绿，在每一个清明时节，温柔地与我们重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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炎黄子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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