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完年,公婆考虑起子还有个兄弟没结婚,怕小两口觉得在一块没奔头,便分了家,让他们单过。于是,起子在煤矿上挖煤,二**在家里种地、做家务,小两口恩恩爱爱,日子过得倒也甜蜜。到了秋后,二**生下一个男孩,一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。过满月时,把亲戚朋友都请了来,摆了五六桌席,好好地庆祝了一番。客人散尽,二**心里却忐忑起来。“这孩子黑得真瓷实。”有个亲戚说的这句话,让她感到很害怕。她仔细算了一下日子,觉得这孩子好像不是起子的。从此,二**就成天生活在惴惴不安之中。 孩子会走以后,越来越不像起子。小头,小脸,小鼻子,小眼,皮肤黝黑,哪一处都和起子不沾边。街上的人都看得明明白白。二**在门口看孩子,那尖嘴薄舌的人就指着她家的葫芦架说:“哎呀,你们看她家的葫芦是不是串种了?长得这么小巧呀!”旁边那些人便嘻嘻地笑。二**知道这是讥讽她,就领着孩子回家,关上大门。 二**最怕在街上碰见老黑,一听见老黑说话,就赶紧领着孩子躲开。但也有躲不开的时候,只得硬着头皮吩咐孩子:“兵兵,叫爷爷!”孩子便叫爷爷。老黑也是一脸尴尬,勉强答应着,等转过身去,便长叹一声。 老黑的憨媳妇没事就在街上纳鞋底,有人便说她:“现在谁还穿做的鞋!你家的钱都快堆成山了,还纳这个干什么?”她就嘿嘿地笑着说:“闲着也是闲着,做下些鞋留着穷了的时候穿。”穷极生富,富极生穷,大哲学家才会有这样的思想,憨媳妇痴人妄语,大家也不和她理论。不过,这女人倒真是个当娘娘的命。这几年到处都是盖房子的,修桥的,铺路的,整个中国简直成了一个大建筑工地。老黑凭着他灵敏的嗅觉,发现建材生意前景广阔,便用盖房子挣的钱,买了台磕石机,在山上开了一个石料厂。石料厂生意很红火,一年的功夫,就挣了他过去十年都没挣到的钱。于是,老黑便把承包地转让给别人,专心专意地干石料厂。家里不种地,孩子上了学,憨媳妇自然没多少事干,便成天在街上纳鞋底。有时,二**的孩子自己跑出来,憨媳妇就直着眼看,别人问她:“你看兵兵像不像老黑呀?”她突然脸色发白,急忙摇头说:“不像,不像!这是起子的孩子!”说完就慌慌张张地跑回家去。有一天晚上,老黑没回来,憨媳妇就悄悄来到起子家门口,扒着门缝往里瞅。正好起子从外面回来,看到一个胖女人撅着腚,趴在他家大门上,知道是老黑媳妇,就奇怪地问她:“婶子,你在这里干什么?”憨媳妇吓得一哆嗦,结结巴巴地说:“俺、俺家小鸡子跑了,我找找!”起子说:“天黑了,明天再找吧!”憨媳妇说:“噢。”就走了。 兵兵四五岁的时候,走路越来越像老黑了。有时,婆婆帮着看孩子,好事的人就故意说话给她听:“兵兵走路这个姿势,长大了当个骑兵正好。”婆婆便红了脸,敷衍道:“这孩子月份不足,胎里没发育好,缺钙。”其实,起子一家人比谁都看得清楚,孩子和老黑就像一个模子里磕出来的,分明就是老黑的种。但一家人都不愿说破,因为庄户人家娶个媳妇实在不容易,能凑合着过就凑合着过吧。婆家人虽然一直没提孩子的事,二**心里却是越来越不踏实。她已经觉出来,起子对她的态度开始变了。有时和他说话,说了好几声,他也不搭腔。有时一个人坐着发半天呆,唉声叹气的。二**心里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恐惧,便暗暗打定主意,只要起子不把事挑明,自己绝不能主动交代。 但是,二**最害怕的事,终于发生了。这天,起子喝得摇摇晃晃地从外面回来,进了门,二话不说,拿起板凳就把老黑送的那个大镜子砸了。随着玻璃的破碎声,二**的心也一下子碎了。她斜倚在门框上,双腿不停地抖着,一句话也不敢说。起子把落在地上的板凳一脚踢到一边,便坐到沙发上,一边哭,一边痛苦地说:“戴了六七年的绿帽子,我再也受不了了!我还算个人吗?全村谁不知道,我是个傻瓜,我是个王八!再这样下去,我非窝囊死不可!”二**低着头,小声啜泣着。起子又责问道:“二**,你说,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?叫我没法做人,对你有什么好处?”二**心里充满了愧疚和后悔,她觉得,起子是个老实人,他太无辜了,太可怜了,自己犯了错误,却让他承受痛苦,她忍住啜泣说:“起子,是我害了你,我对不起你!可我不是故意的!结婚前,我并不知道怀上了老黑的孩子,要是知道,我绝不会生下来!现在说什么都晚了,一切都是我的错,你要打要骂,怎么惩罚我都行!”起子说:“我不要惩罚你,咱们离婚吧!”二**抬起头,脸色煞白,两眼绝望地看着起子说:“真要这样吗?结婚后我可从来没和老黑来往过,我是真心真意跟你过日子的!”起子冷冷地说:“人活一张脸,树活一张皮,我现在脸都没了,还过什么日子!”二**知道他已铁了心,自己酿的苦酒只能自己喝了,便低着头默默地流泪,不再解释。(白天有空,续一段。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