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干乎？吃稀乎？

小乔人家 · 发表于 2011-9-15 13:40

（白羊峪长城徒步穿越）

一夜的火车早上五点半到唐山，下车就往长途汽车站赶，买上到迁安的票就找地方填肚肚。

这个唐山七六年大地震后是个新建城市，地级市，我真不敢恭维，脏兮兮的，让人看了难受，车站就一家饭店，进门就象进了垃圾站，地上到处都是塑料袋，桌椅摸一把油糊糊的……我要了两根油条，一碗稀饭，那油条咬一口，皮条状，咬不动撕不烂，味道怪怪的，有股子刺鼻味，不会是地沟油炸的吧？没吃，瞎啦。喝一口稀饭，挺热，还行，遗憾的是量太少，准确地说是一碟稀饭，嘴大的话，只一口，俺嘴算是个中号，两大口，一碟稀饭就下了肚。又要了一碟，权当是喝两大口热乎水吧。

唐山人用碟子喝稀饭，一大特色也。

唐山到迁安高速大巴，30元，70分钟，很快。迁安发桃林口的车是那种烂的不能再烂的小巴私家车，要等到下午人坐满了再走。俺不想等，就坐上了发上场的车，到上场包了一辆小面的（就这一辆，爱坐不坐），30元送我到桃林口。

司机是个四十几岁的当地人，竟然是个二百五，到了长城根却找不着桃林口村，胡乱指着那个不知名的村庄就说是桃林口，我说不对啊，桃林口应该就在长城根，怎么就离长城这么远？于是他又拉着俺往长城根跑，结果只找到了一户人家，无奈何，俺只好住在了这户人家了。

这家姓田，老俩，一儿一媳一女在外地打工，家中还有两个留守的双胞胎小孙女，我进门时他们一家四口都在炕上躺着，炕上除了老俩和两个小孙女外，还有咯咯咯的鸡，屋地下是哼哼哼的猪与汪汪汪的狗。

你好啊，老哥，我可以在你家住一宿吗？

你哪的？

山东的……

来干嘛？

来看看长城啊……

旅游啊。

也不是旅游，不是说长城是中国的标志嘛，俺一辈子没见过长城呢，就是来看看……

有钱啊……！

俺没钱，俺一个月才六七百块钱的工资，可没见过长城觉得挺冤，这不，就跑来看看……

（沉默）

老哥，我能住一宿吗？

行啊，你不嫌脏？俺家可没啥条件，和你们城市人没法比。

哪能嫌呢，俺就住一宿，一宿你要多少钱啊？

啥钱不钱的，你看着给就中。

俺还在你家吃几顿饭，老哥你看看，多少钱合适？

没啥好吃的，就是庄户饭，你不嫌弃？

庄户饭好啊，养人，俺就喜欢庄户饭，咱就一起吃，你家平常吃什么就吃什么，甭单独做，一起吃好，热闹，你看多少钱呢/

啥钱啊，你不嫌弃就住呗……

田老汉一脸憨厚，实在，两眼迷迷糊糊的，老象是没睡醒的样子，此时已过了中午十二点。

你还没吃饭吧？饿了吧？

没呐，你们吃过了吧，那中午就不麻烦了，我捎着吃的，晚饭再说吧。

甭，也没吃，一起吃吧，你吃干还是吃稀？

（俺一头雾水）你们吃啥我吃啥。

这就好，孩他娘，做饭。

千里奔波到长城，有些困，依在热乎乎的炕头上有点迷糊，有一句没一句的与田老汉聊着，过了会似乎睡着了……

吃饭啦……

田嫂一声喊，俺醒了过来，一骨碌跳下炕头，看到饭桌上已盛好了稀饭，推让了一番，我坐在桌旁喝了起来，我确实有点饿了……

田老汉打开一瓶啤酒，就着稀饭喝啤酒。我也算开眼了，下酒菜是稀饭！

一碗稀饭下肚，还不见田嫂上饭，心里直犯嘀咕，是吃馒头还是米饭？咋不见女主人上饭呢？我又喝了半碗稀饭……

俺装着漫不经心地问田嫂：吃啥饭啊？

田老汉曰：吃稀！

俺问：只喝稀饭？！

田老汉曰：昨天下雨啦，田里湿，下不得地，不干活，吃稀。

田老汉实在，没把俺当外人，他下不得地吃稀，俺也跟着吃稀。

田嫂说：满口没个好牙了，啥也咬不住，只能吃稀了，唉……

田嫂也实在，把俺当成自家人了，她牙疼，只能吃稀，俺也跟着牙疼吃稀了。

田嫂一边呼噜呼噜吃着稀一边问俺：好吃不？好吃不？

好吃好吃！真好吃！

俺心里直犯嘀咕，可俺挺虚伪，心里犯嘀咕，嘴上却直说好吃。

田嫂继续呼噜呼噜地吃着稀，继续夸自己做的稀好吃：北京那旯旮来的人都来俺家吃稀，指着要我给做稀吃，都说好吃，好吃不？

好吃好吃！

我真虚伪。

两碗稀饭下肚，我放下碗。

咋不吃了？不好吃？田嫂一脸遗憾。

好吃好吃，我吃饱了。

你们城里人肚肚里油水大，吃不得庄户饭啊。田老汉一脸的不屑，为俺没继续吃田嫂做的稀而不高兴。

不是不是，我真的吃饱了，俺打进门你还没看出来，俺挺实在的，没把自己当外人。

其实俺挺虚伪，从早上一直就吃稀，很想吃干，可俺却不好意思说……

放下碗俺就出门了，俺要去探探上山的路，因为明天要赶个大早准备五点出发，开始穿越长城，当天要徒步五十华里宿营在徐流口，其艰苦程度我能想像出来，俺可不想一大早在山根转来转去找不到上山路，白耽误时间。

在山上转了两个小时就撒了三泡尿，把唐山那两碟子稀饭一起尿了，顿感肚子瘪了。

山风嗖嗖地刮，冷。我急忙下山，我要回去添衣裳，包里还有一些准备好的食品，肚子里实在没东东了，饿。

我的包分三层放东西，衣物最底层，中间是杂物，最上层是给养。

要拿我的抓绒衣要把顶部的东西全都掏出来放在炕上，这一下不得了，两个双胞胎小孙女围了过来，这个指着方便面问，这是什么？那个指着面包说，这是啥？

很可爱的双胞胎小姑娘，于是拿出一个方便面递给她们，没承想姐姐一把夺过来撒腿就跑了，这一跑，那妹妹哇一声哭了起来，我一看，只得拿起另一包递给她，甭哭甭哭，这包给你这包给你。

可我只有这两包方便面，这是准备明天山上的午饭！

还剩一个小面包，这是准备昨天在火车上吃的，没吃，留到现在。

田老汉盯着我的小面包憨厚地说，你们城里人真会吃啊，这是啥？

这……这……这是面包……

我递给了他……

田老汉一掰两半，喊：娘他娘，你也尝尝人家城里人吃啥……

包里没给养了，犯了户外之大忌！

……

吃饭了……

田嫂一声喊。

天已黑透了，我也饿透了。

饭桌上除了五只碗，五双筷，一个盛稀饭的盆，还有一只碗盛着不知猴年马月吃剩下的数根咸菜条，其它，空无一物。

吃完稀就睡啦，不干活，吃稀，不吃干。

田老汉说，挺实在。

好吃不/好吃不？

田嫂一边呼噜呼噜地吃着稀，一边问我。

好吃好吃。

俺一边吱溜吱溜地吃着稀，一边回答着。

很快两碗稀就下了肚，暂时驱走了一些饥饿感。

北京那旮旯的人来俺家，就专门要我给他们做稀吃，都说好吃，好吃不？

好吃好吃。

放下碗我就去撒了泡尿，早早地爬上炕，躺下，想早点睡过去。迷迷糊糊刚要睡着，又爬起来撒尿，尿后又饿了。

凌晨四点多钟田嫂就起来做饭了，昨天说好的，我五点出发，要她早一点做饭，并且告诉她我要去爬山，想吃干，说这话时我很羞涩。

我起来洗漱已毕，往桌上一看，完啦，还是吃稀！

田嫂说你捞着锅里的干吃，可那锅的直径一米二，硕大无朋，一桶水的稀让俺怎么捞锅底的干？除了这几口人吃稀，剩下的还有三头老母猪、一窝小猪崽等着吃呢。

我咬着牙吃了三碗稀，比平时多吃了一碗稀，今天要走五十里山路啊……

放下碗俺就又撒了泡尿，这尿就咋这么多？真气人！恨不得立马就得前列腺，留住这稀！

要上路了，我对田老汉说：老哥，把帐结了吧，我要早点走，你看多少钱……？

你看着给，你看着给……

我想了想，睡了一宿，昨天中午两碗稀，昨天晚上两碗稀，今早三碗稀，共是七碗稀，给三十元吧，咱也别和人家穷算计了。

给留三十块钱吧，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……

那不中！

田老汉的眼突然圆了……

这……？

你住一宿怎么也得给俺三十块钱吧？吃了三顿饭，一顿饭怎么也得十块钱吧？六十！

那口气没商量。

我一时无语，掏出一张五十的票子，对田老汉说：老哥，多少我给你就留五十吧，下次我还来，人更多，一定还住咱家，让田嫂做给我们做稀吃，你看……

我趁田老汉在心里划算的一瞬间，背起包就往屋外逃。

我真是虚伪透了。

上得山来，第一件事：撒尿！

从昨天在唐山下火车到现在，两天吃了九碗稀，俺肚子里全是稀。

整整爬了十个小时，前肚皮紧贴着后脊梁，就靠着三碗稀支撑到俺走到刘家口，几经晕厥，容易嘛俺？

当晚住到徐流口，农家客栈。

女主人问俺：吃干乎？吃稀乎？

吃干吃干俺吃干，俺是山东人，吃干，从来不吃稀！一天三顿都吃干，一年到头都吃干，不吃稀！吃干吃干俺吃干，俺要吃干……！

俺也实在了一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