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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爷爷奶奶,也没见过外公。
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,正好经历了上世纪那特殊的“十年”,特殊的年代,特殊的家庭情况,从小就被寄养在外婆家里,小学一年级就是外婆把我送去学校的。那时是“以阶级斗争为纲”,白天生产队集体劳动,晚上经常开社员大会,“斗私批修”、“忆苦思甜”、“斗地主”是常有的事。记得有一年,忘了是夏季还是秋季,村里大喇叭广播,全体社员革命群众,晚饭后到大队部的院子里开批斗会。舅舅是党员,早就去了,外婆和小姨随后也去了,我一个小屁孩啥也不懂,只是觉得那么多人很热闹。院子很大,上千口人挤在一起叽叽喳喳,一盏很大很亮的电灯挂在木头杆子上,灯底下一张破桌子,上面摆着很多东西。大会开始了,两个背着步枪的民兵押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,外婆说他就是地主,今晚就是批斗他的,有人拿着稿子念,有人举拳头喊口号,其中就有我的舅舅。不断有人上去诉苦,说到激动处,不住的用指头拳头点划捶打地主,还有人拿起桌上的东西砸向地主,我亲眼看见舅舅踹了地主两脚。
开完会回到家里,外婆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,脸上的表情很难看。舅舅刚进门,外婆就骂上了:“你个兔崽子,以后开会别装积极的,人家又没剥削压迫咱,你踹人家干啥?你看他头上都起包了。”
“他是地主,咱是贫下中农,现在翻身了就该找他算账。”
“放你妈的屁!解放那么多年了,他剥削谁了,算哪门子帐?”
“姥姥,放舅舅妈的屁,就是放你的屁。”
“滚一边去!”外婆又对舅舅说道:“以后多长的心眼,说道说道拉倒,别动手动脚的!”
外婆回到屋里,从炕上找来一块旧手绢,又从橱子里摸索半天,是三四个鸡蛋,包好了放在桌上,走到大门口朝外看了看又回来,拿起那几个鸡蛋,对我说:“陪姥姥出去一趟。”“去哪儿?”“废你妈的话,跟着走就行。”掩上门走到漆黑的街上,我牵着外婆的衣襟,跟着外婆的小脚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。转了几个弯,来到一座破旧的大门前,外婆停下脚步往四周望了望,对我说:“去叫门,有人问就说找你奶奶,”开门的也是一个小脚女人,弯着腰,脸色焦黄:“你是谁啊?”“我找奶奶,”“谁是你奶奶啊?”“我!”外婆挪着小脚快速走进门里,两双小脚一起走进闪着昏黄灯光的屋里,小声说了很多话,留了很多泪,外婆在争争夺夺中把那几个鸡蛋放在人家的桌子上,把旧手绢揣进衣襟里,牵着我的手又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家里。
本帖最后由 流水浮萍 于 2012-7-31 02:26 编辑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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